《三體》好不好看?茱麗葉可不可以用黑人演員演出?這些都是近來影迷們的熱門話題。改篇的影視作品往往為原著提出了不同的視角,引發觀眾爭論不休。雖然到最終,觀影感受往往主觀,但有哪些討論進路卻值得看看,讓我們可以有更多不同的方向,發掘作品更多未見而珍貴之處。
所謂「改篇」,至少可以有三種型式。當觀眾討論:「這忠於原著嗎?」在小說改篇電影時,大概就是希望把小說裏讀到的故事情節,按自己的閱讀經驗,在大銀幕上演一次。「改篇」的第一個意思是使用原本文本的敍事結構和形式,重新製作一個新的作品。這應該是大家心目中最理想的改法。
人們的既有了解,使不少創作人受困於他人的想象內。一方面想象是主觀的,同時也有建基於現實的部分,例如《三體》的故事開首很大部分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中國發生的,那麼,畫面的一些元素也應該嘗試說服人們,他們所見的就是那個時代的中國。可是,如果導演們按照這種進路製作,他們會發現很多困難:最明顯的當然是誰去飾演人們已有固定形象的角色?以《三體》的網飛版為例,至少有幾個內地的朋友告訴我,他們寧願華裔演員演出羅輯(Saul)這個在小說的主要角色,而不是程心(程槿)這個在內地網壇被抨為敗事有餘的人物。
這涉及到第二種的改篇,就是採用原本的故事精神,配合社會(或者受眾)的世界觀,重新建立故事。這就是網飛的拿手好戲。在《三體》的改篇上,有幾個層次的意思。第一,小說讀者會發現人物關係有很大的改變,現在五個主要角色Oxford Five在原著裏其實是甚至可能從沒同場出現。這個故事的重新建立就是建基在一個媒介的差異之上。創作者要解決的是,幾十萬字的小說有繁多的人物關係、背景或情節,怎樣在觀眾有限的時間和專注力之內,可以有效率地搬演出來。這是很多改篇電影被沒有看過原著的觀眾視為「不知所云」的原因,也是改篇劇可預期的一種挑戰。
另一個層次是市場考慮。改篇版故事從小說裏的中國搬到劇集的英國,自然是令世界上的觀眾更容易接受角色們在牛津和倫敦說一種全球最多人會說的語言。另一方面,一些對白加入了對其他地方的觀眾更有衝擊力的元素,例如在警探看到某角色的死狀時,說了一句原著沒有的對白:「這死得真像奧本海默的情婦啊!」(回應之前某齣著名電影);在三體人支持者死前,他像基督徒或天主教徒祈禱般說「Forgive me, Lord」。在基督教學校讀過書的同學們聽到這句對白,再返看這一集的話,應該會發現這一集根本是一課宗教課,而這個角度,不用畫面和語言元素改篇,沒法更能強調這種在原文本中可以發掘的看法。從這個角度看,這種改篇形式成功的話,其實可以把原文本表達得更深入。有心的同學可以比較一下作者劉慈欣心中的科幻經典《2001太空漫遊》的電影和小說版的差異,更能看到這種以文本精神來改篇的有趣之處。
第三個層次是網飛作為跨國文化產品生產流水線的方程式。他們在建立平台的一段時間後,已經根據西方神話結構,構建了自己一套的劇本公式。《三體》和之前的《后翼棄兵》或《誰是被害者》等劇集一樣,觀眾在一個循環裏發展故事:觀眾在第一、二集的一個熟悉的世界中和主角一同遇到不可思議的變化;在第二至六集中遇到劇情的一個大轉折(三體人在不同時空出現在劇情),主角遇到近乎毁滅性的失敗;第七至八集主角們克服自己的核心衝突,從死亡回歸。這當然是文化全球化的產物。在同樣方式下,我們珍視的文本精神被套落另一條方程式表達時,我們可以看看的是,到底看到多少文化被保存或欣賞到?當中又有多少差異呢?
據說金庸先生提過,最喜歡的《鹿鼎記》改篇,是周星馳的改篇。大概看過各大台電視版的觀眾,都知道周星馳基本上是拆散了整個故事,只用了人物關係來重新創作。如果這個傳聞是真的,那麼,「忠於原著」是不是一個最好的改法?
撰文︰莊炭(歷史科教師)
偶然入行,由舊科教到新科再翻新,努力追上歷史與潮流,間中沉迷光影,數碼與菲林間窺看現實。
「師前影後」專欄文章由人前是教師,人後是流行文化影視作品的老饕輪流執筆,希望分享觀影心得,融入教育生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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