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破．地獄》時，聽到黃子華在預告片中的一句「生人都有好多地獄」，看到的字幕是「生人也活在地獄裏」，字有差異，意義頗有不同。前者讓我感覺，在世有很多難關，但關關難過，在戲裏的背景，似乎還有生路；但「生人活在地獄裏」就像是人世是無間道，唯有自登彼岸。當我知道是導演自己處理字幕時，我一直想知，到底在羅湖橋的另一邊，人們是怎樣看這部電影？
在普通話版上映後，我翻看小紅書和豆瓣這兩個社交媒體上人們的看法。喜歡的人都找到了生死之間和家庭裏的感受。
不過，有幾點還是有差異的。內地版本裏，梁雍婷和白只那一段裏，梁的女同性戀者故事過不了內地電檢，所以不少人以為是姐妹情，慢慢在一些看過香港版的觀眾解畫後，才有更多人明白原本的故事。
這或是一個不同版本的結果。我覺得更有趣的，是有一不少帖子在討論，到底許冠文飾演的文哥是不是自殺的。他們的理據很清楚：一是文哥在中風後主動交公司給黃子華飾演的魏道生，也讓他去為自己訂做了一件三件套洋服，然後因為要讓女兒可以為自己做一趟儀式，於是就自行了斷。個人看是有點超譯，至少鏡頭有簡單而迅速地交代了應該是浴室內的意外造成的結果，而香港的影評或影後感也鮮有人如此看。
如果文本差異不大，那為什麼會有這種差異呢？解釋之前，我想先提出兩個對這齣戲的看法。首先有不少評論說，似乎這齣戲在南方比北方更受歡迎。電影在廣東上映時，票房領先了其他電影。我假期在中國湖廣行走時，有知我在香港來，也問起了我對電影的看法。他們發現普通話裏，唸白比廣東話版更生硬，感覺很出戲。北方人更多是覺得，這齣戲「宣傳」了「南粵的殯葬文化」。破地獄這個儀式香港人很熟悉，但我認識一些即使在廣東長大的人，似乎對這個儀式不大了了，遑論是北方人。
跟他們討論一回之後，我發現有一種香港比較會懂的元素，使香港長大的人會更「共情」，那就是一種宗教情操。以情操言之可能是說大了，但沒有這個意識對戲中的一些情節是不能理解的。例如有人吐糟說文哥入行這麼多年，為何只會在道生的身上，才明白殯葬對生人的意義？為什麼在文哥對兒子入教這麼大反應？在無神論下生活和教育，對這些情況不甚了解：由於從小到大的宗教紛圍，香港人或未必會加入宗教團體，但對靈性之類的事情，還是比較認真，這還未說到基督教對信仰純粹的要或者文哥對科儀背後價值和真實性的執着。
這涉及對文哥那句「祖師爺唔鍾意」的理解，那到底是純粹口號式的表達，還是文哥是真的相信靈界以至對死後世界的種種運作。對於是否為甄小姐的孩子屍體防腐，如果是前者的話，他可能會與其他人一樣，只是因為麻煩才不答應，但如果是真的相信輪迴之說，那麼他的理由，就很不同了。這也涉及到另一個對這齣戲的看法，那就是這是否一套大男人主義的電影。（網絡的用語不同，我且未了解其背景，是否真的能登大雅之堂，於是先用這個香港術語吧。）
這個看法內地網絡上也頗流行。其中最多人談及的，似乎是不甘女主角文玥只因為一封遺書，以及因為別人為父親出的主意，這麼簡單就被說服了。這種看法似乎就沒有重視文哥對傳統的理解，也沒看出文玥對父親的了解，有了這種了解，或者才較容易欣賞到當中的沉重。
當然，以上都是一些網絡上的一些觀察，至於實際上如何，可能還待探討。不過，對於內地和香港的互相了解，可能是 一個門徑。
撰文︰莊炭（歷史科教師）
偶然入行，由舊科教到新科再翻新，努力追上歷史與潮流，間中沉迷光影，數碼與菲林間窺看現實。
「師前影後」專欄文章由人前是教師，人後是流行文化影視作品的老饕輪流執筆，希望分享觀影心得，融入教育生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