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的迅速發展正在重塑各行各業的生態模式，教育界亦不例外。從自動批改課業、智能學習輔助到生成式人工智能協助創作，這些技術正改變學與教的模式。然而，這場變革亦帶來諸多疑問——人工智能是否真正提升學生的學習能力？它會否讓學生過度依賴科技，削弱獨立思考與創造力？面對這些挑戰，教育工作者又應如何與人工智能共存，發揮自身價值？
身為英文科教師的我對教育科技的發展抱有濃厚興趣，探討如何利用它提升學生的語言學習體驗。最初，我接觸人工智能純粹源於好奇，並未想像過它能夠在英語課堂中發揮實質作用。然而，當我將自己的想法與學生分享時，發現他們竟然與我一樣，對人工智能充滿興趣與疑惑。這讓我開始思考，若學生對此技術如此好奇，是否代表人工智能或有助啟發他們的學習？
於是，我開始積極地研究並試圖在英語課堂中尋找應用人工智能的可能性。我不僅讓學生體驗人工智能生成的內容，觀察他們的反應，還邀請他們參與討論，希望從中獲得更多啟發。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學生對人工智能的態度各異——有些人對它的能力感到驚訝，認為這是一種高效的工具；也有一些人對其內容的真實性和可靠性持懷疑態度。這些討論讓我意識到人工智能不僅僅是一種技術工具，它更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學習與教學議題。如何在維持學生批判性思維的同時，讓人工智能成為學習的輔助工具，而不是單純的接受成果？
人工智能與英語學習：從局限到突破
這樣的探索促使我在二零二零年決定以人工智能作為研究論文的主題，嘗試發掘人工智能在英語學習中的應用潛能。當時人工智能的發展仍處於萌芽階段，坊間鮮有關於人工智能在語文教育應用的研究。在沒有太多前人經驗可供參考的情況下，應該從何著手研究成為一大難題。過程雖然充滿挑戰，但亦因此讓我有更大的發揮空間，自由探索人工智能在語言學習中的可能性。
我的研究主要探討人工智能生成的文章在人類眼中的通順程度，以及讀者是否能夠分辨該文章是由人類撰寫還是由機器生成。我在研究近百篇人工智能生成文本後，發現當時的人工智能模型仍存在許多局限，包括文章的邏輯充滿謬誤，語句自相矛盾，亦欠缺人類寫作所具備的細膩情感與創造力。例如，辯論講辭會在途中突然轉變立場，商務電郵夾雜過於口語化的字句，短篇故事往往前言不對後語，而且內容令人費解。這些發現讓我對人工智能的發展方向產生興趣，思考人工智能如何突破上述的障礙，取得進展。
時至今日，人工智能的發展已遠超我當初的預期，新一代模型彷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其生成內容的流暢度、邏輯性及語言精妙度均已達至接近人類寫作的水平，甚至在某些特定語境下，已能以假亂真。相比當年研究時所觀察到的局限，如今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展現出顯著的進步，能夠更有效地維持論述結構，靈活調整語氣，並提升文本的多樣性與篇章組織，使內容更具層次與邏輯。這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最初判斷——人工智能並非僅僅是輔助性的科技工具，而是已經成為語言學習與應用中不可忽視的一環。
然而，這迅速的技術突破並沒有令我對其發展感到恐懼，反而激發了我更強烈的求知慾與探索精神。我深知若學生未能及早接觸並學會如何與人工智能共存，他們便可能被動地適應，而非積極地掌握它。因此，我選擇擁抱這股科技洪流，並希望將學生帶到這場變革的橋頭堡，讓他們站在人工智能發展的最前線，透過課堂學習如何運用並駕馭這項技術，而非被它牽引前行。
從課堂實驗到教學實踐：英語學習與價值教育並行
這股驅動力促使我持續深化人工智能於英語課堂的應用。我開始嘗試設計活動，讓學生親身體驗人工智能的寫作能力，並比較其與人類寫作的異同。我發現當學生意識到人工智能的優勢與不足後，他們更能夠有意識地運用這項技術來輔助學習，而不是完全依賴它來取代自己的思考與創作。這不僅提升了他們對語言學習的自主性，更讓他們具備批判性思考及掌握寫作策略。
除了語言學習，我亦開始探索人工智能在價值教育及情感表達方面的應用。我讓學生嘗試使用人工智能生成不同情境下的對話，並分析這些對話在情感表達上的準確度與真實性。這不僅讓學生理解人工智能在語言應用上的限制，也讓他們反思情感與價值觀如何在語言交流中體現。
此外，我亦將人工智能應用於學生的自學計劃當中。我讓學生利用人工智能生成學習策略，並請他們批判性地評估這些策略的可行性，從而提升他們的自主學習能力。透過這些活動，學生不僅鍛鍊了語言能力，也學會如何理性地運用科技，並在學習過程中保持主動性與反思能力。
機遇與挑戰並存的未來
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進步，我留意到學生對其態度的轉變。有些學生開始欣然接受人工智能的輔助功能，並能夠靈活運用它來提升自己的寫作技巧；但也有學生表現出擔憂，害怕自己會過度依賴科技，從而削弱自身的思考與創作能力。同時，我亦開始察覺到另一種現象：當人工智能的應用變得越來越普及，部分學生反而對其輔助學習潛力變得麻木，視之為理所當然，失卻進一步探索其運作邏輯與局限的興趣。
這些現象讓我更加明白，人工智能在教育中的應用並不只是技術問題，更是一個關乎學習本質的課題。當我們在課堂中引入人工智能時，不能只停留於「讓學生學會使用」的層面，而是要進一步培養他們的批判性素養，使他們能夠在應用人工智能的同時，發展獨立思考的能力。我希望學生不只是被動地接受人工智能的幫助，而是能夠有意識地審視其優勢與局限，從而作出更明智的學習決策。
這段探索人工智能的旅程，意義不僅在於技術本身，更是關乎對教育的反思。我從最初的好奇，到研究人工智能在語文學習中的應用，再到將其引入英語課堂並與學生共同探討，每一個階段都充滿挑戰與驚喜。
結語：科技與教育的雙向成長
人工智能的發展無可避免地會影響未來的教育模式，但這並不意味著教師的角色會被取代。相反，我們應該思考如何在這場科技變革中發揮教育的核心價值，幫助學生培養批判思維、創造力與適應能力，讓他們不僅懂得使用人工智能，更懂得如何與其互動、質疑及反思人工智能的作為，並從中成長。在這個過程中，我希望學生能夠思考：人工智能的建議是否總是準確？ 人工智能是否能真正理解人類的情感與價值觀？我們應如何運用人工智能來協助學習，而非讓它取代我們的學習過程？
我希望學生能夠在這場科技變革中，保持對學習的熱情與探索精神，善用科技及其他學習途徑發揮潛能，成為更具批判力、更獨立的終身學習者。我亦鼓勵學生將人工智能視為學習上的夥伴，而非單向的工具，讓它成為反思、修改與提升能力的重要資源。
作者簡介﹕
林志斌 英華書院英文科主任
林志斌老師熱衷於教育創新，專注自主學習、人工智能、遊戲化及電子學習，以學習導向評估培養學生批判思維與數碼素養。他榮獲2023-2024年度行政長官卓越教學獎，並積極參與專業交流，期望推動人工智能與語言教育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