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道之不傳也久矣!」韓愈一聲長嘆,道盡對社會風氣的擔憂。當代以考試成績、升學論英雄,學子孜孜矻矻於追求高分、獎項,「拜師求學」自然成了常態。時光倒流至唐代,科舉制度同樣是士子晉升的主要渠道,社會風氣卻截然不同——人們竟以「拜師求學」為恥。為何同樣重視選賢納士的唐代,社會風氣竟和今日截然不同?這背後隱藏着唐代社會什麼鮮為人知的秘密?本文將從科舉制度、識字率等角度切入,帶領讀者撥開歷史的迷霧,探尋《師說》背後的時代真相。
首先,唐代官員的選拔途徑多元,科舉並非唯一,甚至並非最主要的途徑。儘管武則天時期重用科舉出身的人才,唐玄宗時也多次開科取士,但世蔭(依靠祖先功績獲得官職)和雜色選拔(其他非科舉途徑,例如胥吏、軍功等)仍然是當時官員入仕的主要途徑。即使是科舉,錄取人數也相當有限,有統計指有唐一代,二百多年間,經科舉錄取的官員只有約一萬人。靠讀書的進士和明經兩科加起來,每次錄取人數通常不超過百人,這與龐大的應試人數相比,可謂百中取一,甚至更低。
更重要的是,唐代科舉並非糊名制,考生需要透過「行卷」把自己的詩文作品呈送給當時的權貴或名流,以求得他們的推薦,這稱為「公卷」。這種制度使得人際關係和社會背景在科舉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因此,對於沒有顯赫家世的讀書人而言,拜師很可能被視為攀附權貴,反而影響仕途。在此情況下,士子不願拜師求學,實屬自然。這種情況最終和當時「師道之不傳也久矣」的社會風氣形成惡性循環。
其次,識字率與拜師求學的風氣應呈高度正相關。沒有基本的識字能力,自然難以進行系統性的學習和接受教師的教導。根據學者推算,唐朝的平均識字率可能在3%到10%之間,相當低。韓愈所處的時代,即使經歷了盛唐大興文教,但識字人口並無證據顯著增加。這是個怎樣的數字?1949年全國平均識字率約為20%,城市人口識字率約為30%至50%,而且主要集中在中心城區。即使當時中國最大的城市上海,其郊區15至30歲青年的識字率也僅有19%。
如此類推,韓愈若身處長安較不發達的城郊,所見的人的識字率恐怕也只在10%至15%左右。識字人口的稀少,正正突顯了韓愈重振師道的艱巨。識字率如此低,人們對於學習和教育的重視程度可想而知。少數識字的人,若不求上進,不研習聖賢之道,自然令致力於復興儒學的韓愈痛心疾首。《師說》中「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擲地有聲,批判的不僅是師道的淪喪,更是學習者,甚至是為人師者,對學習道理的輕忽!
李蟠的出現帶來了希望,好比全校「Band 5」學生中突然出現的一個「Band 1頭」乖仔。在一個普遍不重視師道、學習風氣不盛的社會環境中,李蟠能夠虛心向學,拜韓愈為師,通習六藝、經、傳,難能可貴。韓愈喜出望外,特地為李蟠寫一篇《師說》,藉由讚揚他來呼籲社會重視師道,重振學風。當中「學於余」(跟我學的啊!),畫龍點睛,活靈活現地把韓愈重新找到當教師、得英才而教的君子之樂透露出來。所以,《師說》不僅是對李蟠個人的肯定,更是對當時社會風氣的反思和批判,還有一個憂時感世的中年教師真摯而樸素的情懷。
撰文︰吳曆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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