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襲之後,戰爭才開始——從Warfare到伊朗局勢的反思

2025年06月24日 星期二

 

#師前影後#

在這個令人不安的2025年初夏,戰爭並不只是新聞裏的資訊,而是一場正在進行、無人能止的惡性循環。

較早前的4月份,由A24出品、戰爭老兵Ray Mendoza和曾導演《美國內戰》的Alex Garland共同執導的話題電影Warfare,以真實戰地為藍本,成功掀起一連串話題。這齣近乎以紀錄片形式拍攝的電影,還原2006年美軍在伊拉克拉馬迪的激烈巷戰。觀眾彷彿和劇中人物一同置身戰場中心,並親身體驗四面楚歌、無處可逃的慌亂。這齣電影不像其他荷里活戰爭電影把戰場浪漫化,也不為軍人加添任何榮譽感,反而強調戰地的變化無常,以及為軍人帶來的恐懼感,觀影過程中甚至會令觀眾留下一種難以言說的疲乏與沉重。

這樣的視覺衝擊,與我們近日所見的新聞現實互相呼應。6月下旬,以色列向伊朗開火,雙方隔空互射,而後來,美國對伊朗三處核設施進行空襲,引發伊朗政府與群眾的強烈反彈。

這類空襲看似是「精準」與「低風險」的現代戰爭手段——毋須派遣地面部隊、減少士兵傷亡、快速制敵於千里之外。這種「無人戰爭」,似乎能減少類似Warfare一片中的殘酷戰爭場面,惟現實中,這種新型戰爭真的能減少對人的傷害和痛苦嗎?

無人機與空襲,往往以「科技理性」包裝戰爭,但戰爭從來不只是操作層面的技術問題,它更是心理、政治與情緒的總和。對施襲者而言,按下一顆按鈕便可炸毀對方設施;但對被襲者而言,那是一間醫院、一個市場、一個社區的灰飛煙滅,甚至是一家幾代人的毀滅。空襲後留存的不僅是廢墟,更是仇恨與報復的種子。

現實已證明這種報復是具體而殘酷的:伊朗已發射多枚導彈反擊,並攻擊以色列一間醫院,造成數百人傷亡。社交媒體上也出現更多激進組織的動員訊息,某些匿名賬號甚至聲言展開「報復性行動」。即使聲稱空襲「只針對軍事與核目標」,也無法阻止這些襲擊落在無辜平民身上。當戰爭從國與國之間的衝突,轉化為非對稱、無中心、無限制的行動——包括自殺式炸彈、網絡攻擊、能源勒索——這場戰爭其實已經擴散到全球。

或許這正是Warfare想讓我們思考的:當戰爭變成只須按鍵便可發動的遠端操作,是否也更容易讓領導人作出錯誤的決策?昔日的將領須與士兵並肩作戰,今日的領導人卻可坐在冷氣房「指點江山」。戰爭變得更方便,會不會反而失去節制與反省?

這類現代戰爭模式,也正在改變人民的態度。以色列與伊朗兩地的年輕人,在社交媒體上分享的不是政治辯論,而是被炸毀的校園、醫院、地鐵站。他們被轟炸場面「轟炸」的同時,亦被迫捲入大國角力的漩渦。他們在反覆追問「誰對誰錯」的同時,更禁不住要問一個更大的難題:「人類還有未來嗎?」

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但以往我們仍可以透過電影或其他文化產品反省戰爭的禍害,但如今操控殺人武器猶如玩遊戲機一般「簡便」,一旦我們接受了戰爭可以只由遠端操控,甚至「殺人不見血」,我們對戰爭與和平的想像會否因而產生改變?

也許我們都曾經天真地以為科技會使戰爭變得更「人道」——精準打擊、減少傷亡、不擴大衝突,但當無人機殺人變成一種日常操作,戰爭的道德界線也隨之模糊。那些不被攝入鏡頭的平民、難民、無名者,便成了這場科技戰爭中最容易被犧牲的群體。

Warfare的沙塵與火光,我們見證戰爭的殘酷無情。事實上,戰爭不從來都不只是前線的槍聲和爆炸,它是一種結構性的失控,或仇恨的溫床。當每一次空襲之後,新的仇恨又悄悄發芽——或許,我們內心恐懼的真正戰爭才剛剛開始。

 

撰文︰周子恩老師
多媒體創作人,多年來從事青年輔導及中文教育工作,專研流行文化項目,作品題材多元,當中包括教育議題、文藝評論及創作、心理輔導等不同領域。

 

「師前影後」專欄文章由人前是教師,人後是流行文化影視作品的老饕輪流執筆,希望分享觀影心得,融入教育生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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