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源於一場由多位學校領導參與的專題討論，主題圍繞人工智能（AI）與教育轉型。討論中不乏反思與焦慮，亦呈現香港教育界在推動「數字教育」過程中的真實畫面。這些領導的觀察，與教育局副局長近日於〈各界出謀獻策 攜手推進數字教育〉一文中提出的方向不謀而合——教育創新不只在技術，更在文化；不只在政策層面，更在領導的勇氣與專業的重塑。
AI應用的現實觀：理想與制度之間
一位領導坦言：「non-tech researcher can’t stand tech part to observe the market」這句話頗具代表性。對不少學校而言，技術工具不難取得，但如何在現有制度與文化下有效整合科技，仍是一大挑戰。另一位補充道：「我們站在兩邊，只能不斷微調，無可能一步到位。」
根據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TALIS 2024」的調查結果，上海約七成教師已利用AI實行個別化學習及調整課業難度，六成使用AI批改作業、設計教案。然而，數據亦揭示超過一半教師擔心AI帶來的風險，例如學術誠信受損、數據私隱及偏見延伸問題。還有教師是否真正了解AI的特性？如果教師本身不理解，只是憑直覺估計，這樣是否可以好好運用AI帶來教育的改變？
這與香港學校的情況並不遙遠。正如一位校長指出：「以現行學校管理思維，往往只用『安全方案』，寧可穩陣，也難敢試新。」這樣的文化有其歷史背景——穩健制度保障了質素與問責，但同時也削弱了學校在數碼教學中的「試錯空間」。
動態微調：由「安全文化」走向「學習文化」
在對話中，多位領導提出推動AI教育不能靠單一政策或一次改變，而須透過「動態微調」（dynamic fine-tuning）的領導思維逐步推進。一位參與者形容：「方向要清楚、目標唔變，但模式同內容要隨時調整。」這種說法，其實正呼應了教育局現正推行的策略——在保持教育核心價值的前提下，持續優化方案與措施，推動學與教的深度融合。
教育局指出，數字教育的關鍵並非新概念，而是如何利用創新科技配合合適教學法，提升學與教效能。這包括：
● 推動中小學在課程中融入創科元素（包括人工智能教育）；
● 加強培育學生的媒體與資訊素養；
● 鼓勵教師掌握AI應用，促進教學創新；
● 建立「個性化學習」與「共學」的文化基礎；
● 加強老師對數字教育的培訓；
● 與不同業界溝通，為學生將來鋪路。
這些政策與前線經驗相互印證——教育轉型不能靠一紙策略，而需要教師與領導人共同參與文化更新。正如其中一位領導強調：「真正的改革，是理念和信任的先行。」
教育生態的多層互動：由制度走向前線
教育轉型並非單向推動。某位領導以一句結構表述：「System → School level → KLA/functional group → Subject level → Teacher level」，形象地道出教育生態的多層互動關係——唯有上下互動、持續對話，改革才能落地。
在本地脈絡下，不同辦學團體與校本架構在推動創新時關係密切。部分學校的法團校董會（IMC）成員具備教育管理或高等教育背景，能在決策層面提供策略視野與實務經驗。這類結構優勢，讓學校在保持穩定的同時仍能保持彈性，推動創新步伐。
這種現象正好反映香港教育的優勢與挑戰並存——系統架構完整，但文化動能仍需領導者間的信任、專業對話與共同願景來激活。只有當制度容許探索，前線勇於嘗試，教育的數字化轉型才能形成正向循環。
AI教育的進展：創新、專業與合作
教育局於〈各界出謀獻策 攜手推進數字教育〉中提出多項具體方向，正是回應這種文化與系統層面的需要：
● 在初中科學科推出AI輔助教學先導計劃；
● 建立人工智能及運算思維網上學習平台，支援師生自主學習；
● 舉辦國際高峰會，促進本地、內地與海外教育界的合作及經驗交流；
● 加強教師專業培訓，例如數字素養及創科能力；
● 聯同機構（如香港教育城）改善基建配套，擴展智能學習環境，實現教育公平；
● 加強與數字科技業界進行溝通，了解市場需要，增強學校對數字教育需求的理解。
這些舉措反映出香港數字教育正走向「由點到面」的策略轉型：由電子學習發展為「整校文化工程」，由技術應用深化為融合創新與專業發展的生態建設。
如教育局所言，數字教育與STEAM教育「相輔相成」，不但推動跨學科學習，更啟發學生以創新思維解決真實問題，為未來的AI時代建立核心能力。這也回應國家「科教興國、人才強國」戰略的長遠目標——培育具創科精神及社會責任的公民。
未來的文化方向：從「用科技」到「教育中的科技智慧」
綜觀本地討論及國際數據，一位領導的話令人印象深刻：「教育的生態要進化，不前進，只會被動應對。」這種危機感，正是教育變革的契機。
AI不只是一種工具，更是一面鏡子——照出學校面對不確定性的勇氣與文化深度。未來的AI教育，不應讓教師被技術取代，而是讓教師在數據與科技的協助下，更有餘力教導「人」的能力——思考、判斷、共感與創造。
正如教育局所言：「只要各界同心協力，學校數字教育定能邁向更高質量的發展。」換言之，從政策層到教學現場，香港正進入一個以人為本、以創新為橋、以教育為魂的新時代。
邁向「懂教育的科技」
AI教育的核心從來不是取代教師，而是更新教育。真正需要的，是讓科技成為教師的拍檔、學生的鏡子、教育領導的放大器。
今日所說的「數字教育」，其實是對「學習文化」的新定義：不僅學懂用科技，更要學會以教育的眼光駕馭科技。
香港教育一向以「穩中求變」見稱。只要持續以動態微調的思維、協作的文化及國際視野推動AI教學轉型，香港完全有能力建立一個以教育為主導、以科技為翼的智慧教育模式。
撰文︰譚永基先生
資訊科技公司創辦人兼技術總監，致力推動人工智能、電子學習及學與應用。電台客席科技環節主持人，兼任大AI聯盟及香港電子學習發展協會主席，推廣創新科技教育與AI政策發展，積極參與教育科技及STEAM教育項目。
林浩銘博士（教育學博士）
現任中學助理校長及生涯規劃主任，兼任香港教育大學客席講師及香港大學教育學院校友會副會長。畢業於香港大學，獲資訊科技教育碩士（優異）。博士研究主要專注於科技增潤學習與教學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