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水埗的一間舊茶餐廳,侍應一邊擦桌,一邊熟練地把餐具疊好。角落裏坐着一位被報紙遮住臉的老人,整間店瀰漫着油香與淡淡茶味。
後來我查了一下資料,發現這間茶餐廳已有四十多年歷史,是區內少數仍保留鐵皮門的老店。店主在訪問中提過,這裏曾是街坊聚腳之地,但近年租金上漲、客人減少,「做一日少一日」。
看着那個老人,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和爸爸去的那間茶餐廳。那時他總愛點熱奶茶,我嫌太苦。如今我也愛喝那種略帶澀味的茶。
我開始思考,為什麼這樣的老店令人懷念?也許不只是味道,而是那種街坊鄰里間的熟絡關係,在高樓林立、節奏飛快的城市裏,如此難得。在城市更新的浪潮中,我們是否還願意保留這些帶有人情味的空間?
植物是構成社區環境的重要元素。它們不僅反映自然條件,也與人類生活方式密切相關。觀察社區的植物時,可以從它們的種類、功能和與人的互動入手。 首先,不妨留意一下周圍常見的植物,例如馬路邊的樹、花園裏的花,或是牆角的野草。它們的分布並非隨意,而是和陽光、濕度,以及人們的照料方式有關。再仔細觀察,會發現植物在不同季節的變化:春天冒出新芽、夏天盛開、秋天落葉、冬天休息。從這些變化中,可以找到書寫社區的敍事方式。
除了外觀,植物在社區中還具有多種功能。街道旁邊的樹能遮蔭降溫,花圃能淨化空氣,牆邊的植物則有助隔熱和吸音。它們不僅使環境更美觀,也直接改善了居民的生活品質。
同時,觀察植物也能看到人與自然之間的互動。有人會在門前種植或照料花木,改善居住環境;還有人會利用植物作為休閒或社交的場所,例如在樹下聊天。因此,植物既是自然的一部分,也是人與環境關係的象徵。
大埔中心巴士總站上蓋橫亙一道天橋,天橋連接着「翠屏」、「大廣」和「超級城」三座商場,是一道實用且毫無設計感可言的建築。我喜歡放學後逛商場,小學到中學,這天橋成了必經之路。踏入春天,橋上的三角梅與路旁的木棉樹一起開花,我不太喜歡木棉花,它掉落到地時會發出沉重、像悶雷的鈍響,我也嫌鮮花太大朵且太紅,然喜歡木棉花的人為數不少,阿叔閒來無事會把街道上的木棉花砌成心型,阿姐會拾它回家曬乾後煲涼茶。它們是那樣醒目成熟,以近乎諂媚的姿態在城市裏扎根。
動物是社區中靜靜存在的居民。牠們不說話,卻和我們一起在城市中棲息。觀察社區裏的動物時,可以從牠們的種類、活動範圍和與人互動的方式入手。
你可以留意最常出現的動物,例如屋邨樓下的野鴿、商舖裏的貓,或夜裏出沒的流浪狗。牠們的出現地點往往與食物來源、棲息空間及人類活動有關。
除了環境層面,動物也反映了人與城市的關係。在香港,許多店主選擇讓貓與自己一同生活在舖頭,牠們不只是寵物,更像夥伴與守護者。人與動物共享空間的方式,也塑造了社區獨特的氛圍與節奏。
奇異的是,香港舖貓之密集,視線調低,隨便穿過一條街,輕易就有十隻八隻懶慵傭的舖貓。這是香港獨有的風貌,尤其老區更多,舖貓原就是因應城市衛生狀況而生,衞生不佳的老日子堆疊,輕輕一翻便抖出鼠,老一輩用天敵治鼠,這本城市歷史書的夾縫,抖出更多的「貓」字。老時代裏的貓,是功能,演化到今天,貓是主子,在舖頭大多負責舒服,《舖貓紀》的「紀」,就是帝王本紀。
香港的空間特色,以一個「疊」字概括,人類所佔的地多,過度壓縮,逼使人與動物的生活環境重疊;香港的生活特色,又以一個「忙」字概括,常問店主,為何要貓要養在舖頭,而不養在家?答案幾近清一色:「我在舖頭的時間比在家長,只能在這裏照顧貓。」生活是重影,影子裏人貓共存,擠在狹小的長方形盒子,舖頭類型不同,裏面擺放的物品迥異,貓的狀態也會轉變,也反過來改變空間。這樣微妙的角力,人與貓,貓與地,地與人,三者互相牽制,彼此影響着、改變着,攪拌出來的水泥漿,重新鋪設了空間。
房屋反映了一個社區的發展與生活方式。從樓宇的外觀、用途到居民留下的痕跡,都能看出該地的歷史與變化。觀察社區裏的房屋時,可以從建築風格、使用情況及與居民生活的關係入手。
不同時期的房屋設計,往往對應着人們的生活需求與社會環境。建築密度、公共空間的安排、單位的大小與結構,都會影響居民之間的互動方式。例如,設有走廊或公共平台的舊式建築,容易形成鄰里交流的空間;而現代住宅則更強調私密與個人化。房屋的形態與布局,不只是建築選擇,也是一種生活模式的反映。
透過觀察房屋,我們能重新理解「家」與「社區」之間的關聯。
香港有接近一半人口都是居住在公共屋邨,而我也不例外。我就是在香港公共屋邨長大的。但說實在的,年少時的我跟不少人一樣,對自己住的地方並沒有很強烈的感覺或感情,畢竟當時的我住在一式一樣的和諧式大廈,感覺自己好像只是填充了眾多格子的一格,沒什麼特別。
讓我開始對屋邨有感情,甚或開始選擇遊走香港屋邨作記錄和嘗試自行研究,一切得從2014年說起。當年的我大學畢業不久,進了一家自己夢寐以求的雜誌社工作;進到雜誌社不久,編輯大人就說日後同組同事要定期負責一個欄目,講述的正正就是香港的公共屋邨。
本來我也只視之為工作的一部分,但每次因工作關係而遊走屋邨,才發現屋邨的建築、歷史、街坊故事,以至屋邨獨有的日常風景,原來一切都比以往認知的吸引得多。
社區的歷史往往隱藏在日常環境之中。街道的命名、建築的樣式,甚至公共設施的分布,都可能反映地方的過去與變遷。觀察社區的歷史時,可以從建築結構、空間用途及居民記憶入手。
歷史不僅存在於文字記錄,也體現在生活空間中。舊建築的保存與再利用、街區格局的延續或改變,都展示出城市發展的軌跡。某些地方的布局可能源於早期的經濟發展或殖民時期的規劃,居民對這些空間的持續使用,則讓歷史在日常中延續。
理解社區的歷史,有助於我們認識地方的形成過程。透過觀察過去與現在的銜接,可以看到社區如何在時間的流動中保持特色,同時不斷調整以回應新的需求。
與西式教堂相比,唐樓顯得格外「寒酸」;與中式廟宇相比,唐樓則平平無奇;而與東南亞建築比較,唐樓也不夠驚艷。唐樓不受關注似乎也是「理所當然」,但正是這種難以用語言簡單概括的建築,在貧苦當中孕育了幾代香港人。
自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中葉,隨着香港人口急速增長,唐樓先在港島區落地生根,及後在各區如雨後春筍般崛起。它們見證了香港從漁村發展到國際都市的歷程,也承載着數代香港人的生活點滴。在現今快速發展的社會中,唐樓正面臨着拆遷和改建的命運。留住唐樓,已經是不可能的任務。唯有通過影像和文字,希望能令更多人意識到,這些建築不僅僅是磚石和水泥堆砌成的結構,更是香港歷史的見證和記憶載體。


